十年前，27岁的他将爱多做到了27个亿，如今，40岁的他再次创业，很多人猜测，他会成为下一个史玉柱


胡志标坐在我对面，扳着手指头：“三株的吴炳新70多岁了，太阳神的怀汉新、秦池的姬长孔快60了，牟其中69岁还没出狱。” 这些都是财经作家吴晓波《大败局》里面的人物，十年前曾经赫一时，如今或垂垂老矣，或默默无闻，或不知所踪。当他列数起这些十年前的人物时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

“我姓胡，小胡。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创办爱多VCD；27岁的时候曾经带领爱多集团做了27亿；曾经在美国接受美国记者采访，一段话以后，使跨国公司的股票从6块钱上涨到了68块；曾经接受过飞利浦非常高规格的接待——红地毯加私人飞机。后来因为其他的原因，公司倒闭。”在创业家年会现场，胡志标发言前首先朝台下深深一鞠躬，当他开口讲话的时候，一片寂静，人们才发现，这位昔日爱多老总，今年才40岁。


和他同座的拉卡啦创始人孙陶然，在会后很激动地找到他，说自己当初做商务通的市场打法就是学爱多的。很多人还记得这位昔日爱多年轻的创始人，在现场，很多人拉着他合影，他喜欢和对方握着手面对镜头。


从2000年获罪入狱，胡志标离开公众视野已经好多年了，今年，他选择在北京首次面对公众。这位身材高挑的广东人，脸上带着谦卑的笑容，和你握手的时候总习惯弯腰鞠躬。从外表看起来，他还像那种在电视剧里常见的怀揣淘金梦的广东年轻人。


当年，巨人倒掉之后，史玉柱重新创业时40岁，而今，40岁的胡志标再次出山，他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史玉柱？


“胡雪岩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”


“我和史玉柱不一样，他还是要成为英雄，我不做英雄，做英雄的服务员。”出乎所有人意料， 2009年5月份成立的胡志标企业管理咨询机构，经营内容和VCD没有任何关系，既不生产电子产品，也不销售电子产品，而是为中小企业提供咨询服务。


胡志标的公司做的事情，第一是和服务公司分享他成功的经验、失败的教训；第二为企业输出咨询，诊断突围；第三则是发现好的团队和项目，在对方需要资金的时候进行投资。目前胡志标已经投资了三四家企业。


“帮助更多的人成功，我觉得蛮有意思的，很开心。”这位昔日气势夺人的标王，如今谈论最多的是责任，他说自己现在做的不是企业，而是一个“事”。“以前有人让我做网游，说网游好挣钱，我说我不做。因为网游对后代有影响，对社会没有责任。”


看到现在创业的年轻人，胡志标说他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。“我不想他们走弯路，我的目的就是提醒他们，帮助他们。这个国家要和谐，靠什么？靠的就是一千多万的中小企业，如果中小企业都健康持续发展，这个国家就会和谐。”


咨询并不是胡志标一开始要做的事情。出狱之后，他身边很多做企业的好友，因为觉得自己在营销方面有瓶颈，常常要找胡志标帮忙做诊断，“结果一过去诊断，发现他们公司有很多问题，我帮助他重新制定战略，两三年下来，公司健康成长，我就很开心。但对方一定要给我回报，今年有几十家企业要给。我觉得这个事情好像有点不对，虽然我的出发点不是交易，但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收了别人的钱。我觉得要对社会有责任，要交税，公司就是这么来的。”


一个经营失败的人如何去帮助别人？


“历史就是这样，别人记住的永远都是尾巴。大家都记住了爱多失败的一面，没有记住爱多成功的过程。史玉柱讲了一句话很对，你失败一次，别人可能永远都记住，后面的成功他不会讲。”胡志标不认为爱多的失败因为经营失当，他把自己的失败归结于不懂政治：“我专门组织了几个人研究爱多案例，到底成在哪里，败在哪里？最后的结论就是，胡雪岩嘛。”


“爱多的真实情况我不能讲，我讲一个现象给你听，胡雪岩为什么倒？这个故事大家都知道，李鸿章要扳倒左宗棠，左宗棠西征的粮草，就是胡雪岩供应的。只要把胡雪岩搞倒了，左宗棠西征就失败了，爱多就是这么倒的。” 在监狱的那几年，胡志标想到历史中去找寻爱多失败的原因，他拼命寻找历史书看，最后在胡雪岩身上找到了原因。一百年前，胡志标这位同姓前辈，钱庄遭受挤兑，大厦一夜倾覆。“到现在为止，我觉得爱多的经营没有什么问题。但是我看了《胡雪岩》这本书以后，我明白了。”


胡志标拿着吴晓波那本《大败局》，翻到爱多那一篇，逐条解释作者分析的爱多失败的两条原?因：


“第一条，爱多出现巨额资金不明流失，这是不可能的，你看看我现在，难道我会真的偷偷拿了几个亿？第二条，财务体系脆弱，这也不对，我们的管理很好，全部都是很精细的。事实上，对于一个企业来讲，战术上的东西很难导致企业突然失败，因为可以调整嘛。”


“秦池是质量出了问题，史玉柱是资金链断裂，还有一些公司是因为没有品牌，因为外国人不给订单最后倒掉。所有这些经营的问题，唯独爱多没有。爱多的产品是非常好的，爱多的员工对胡志标也是非常好的，爱多的资金链也没有断裂，市场非常好。爱多倒了，原因到现在还是个谜，没有人清楚。它引发问题的具体表现就是股东分歧问题影响爱多，股东为什么分歧，这个媒体没有讲。”具体爱多发生了什么事情，胡志标讳莫如深。


“产品非常好、市场非常好、知名度非常高、美誉度非常高，公司团队还在。这样一个品牌为什么会倒掉？”


爱多不止有一招


这也是让胡志标出狱后感到“拧巴”的地方：作为十年前著名的商业案例，爱多被各种各样的研究机构分析，分析出来失败的原因多种多样，而胡志标一个也不认同。


出狱后的胡志标一方面遍访企业家，另一方面，则参加了各种形形色色的商业研修班。从2007年以来，他陆续参加了北大、清华、中山大学、华南理工大学的企业管理课程。在课堂上，也听到了形形色色分析爱多案例的版本。“讲爱多的案例，听过几十个版本”。


这是一个很有趣的场面，老师在台上分析爱多的案例，胡志标在台下默默听讲。


胡志标参加华南理工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培训，有一次他去晚了，教授已经在讲爱多的案例，他打开门进去，旁边几个相熟的学员看到他都笑了：“很多人在旁边笑，说教授在讲我坏话，我无所谓，像一个学生在下面很认真地听，不会打扰他。”


还有一次，胡志标参加一个培训班，教授不知道他也在台下，讲课说胡志标不懂创业，智商很高，情商太低，告诫学员要学胡志标做营销的办法，但处理社会关系千万不要学他。下面胡志标的几个朋友坐不住了，站起来想跟老师发怒，胡志标按住朋友：“我说人家讲对了，你应该感谢人家。”下课之后，他给老师深深鞠了一躬，搞得那位老师很不好意思，后来胡志标还请对方吃饭。


“研究财务的从财务角度分析爱多，研究零售的就从零售给你讲，研究资本的讲资本，研究法律的讲法律，我就看看人家不同的角度的分析，对我来说就是个宝，也是帮助我嘛。”


虽然有这样谦虚的态度，但在这些研修班里面，只有华南理工大学一位教授的一句话让胡志标觉得信服：“他说一个公司要把一个产品做成市场就算成功，爱多就是把产品做成一个市场，我觉得他分析得很好。”


“有人说爱多倒掉是因为市场急速萎缩，根本不是这个原因，即使急速萎缩，爱多也占市场37%的份额。


“爱多当年让经销商交保证金，到现在看来也是很超前的，很多人以为我们在‘攒钱’，其实不是的。我们的目的在哪里呢？吴晓波没有看透我的用意。你想想看，保证金收到1000万的时候，经销商就听你的了。市场流动率很高的时候，市场管理放在第一位，你凭什么管他？就是用保证金来管，合同写得很清楚，你有保证金我们就可以扣。这才是我们真真正正的目的。爱多的经销商为什么能够赚到钱？因为这个市场的价格稳定，价值稳定靠什么？就是靠保证金。


“而且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很多人没有拿来讲，在中国的电器行业的历史上，唯一一个把洋品牌赶出中国的就是爱多。因为我们消费者定位得非常准。韩国和日本的产品，只能放200块钱的碟片，爱多研制的VCD，2块钱的碟片都能放，所以他们在中国市场输掉了。”


“我上天堂，下地狱，现在回到人间”


2006年1月20日，在狱中表现良好的胡志标获假释出狱。朋友和爱多旧部在门口等他，把他拉到宾馆换好衣服，胡志标选择先回家看望父母。


“父母年龄大了，余下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，所以父母放在第一位。我认为人死了以后，再去拜也没有什么用，他们活着的时候，要让他们很开心。让他们开心不但是给钱，更重要的是看到我们自己健康，每个月有时间陪陪他们。”如今，胡志标每个月都会带着父母出去旅游，一起吃饭。这在当年经营爱多的时候，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，那个时候，胡志标一年都抽不出一天的时间。


而今，因为监狱的经历，让这位40岁的男人更加注重亲情。他骄傲地告诉记者，他9岁的儿子全国奥数比赛获得了第一名。


胡志标出狱后第三天，他的好朋友何伯权开车接他去吃饭，并且带了一本书给他，那本书是《不要亏待自己》，何伯权劝告他调整心态。在广东中山，他、何伯权、段永平三个人关系不错。


何伯权说了一句让胡志标印象深刻的话：“不要去追究任何害过你的人。”“他告诉我，你埋怨别人和报复别人都是亏待自己。所有的人，他自己建立了一种什么样的文化，到最后他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。我觉得他的话很对，专心做好自己就可以?了。”


当年在报纸发律师声明，成为压垮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合作伙伴陈天南，胡志标至今没有联系过；把他送进监狱的国安公司，也已经不知所踪了。


在之前，胡志标有一次谈起和这位伙伴的纠纷，忽然一拍桌子站起来说，当年不知是谁，送了我两只老虎，我居然把它摆在了桌子上……和记者谈起来，他却只是淡然一笑：“其实也不是一山不容二虎，合作伙伴创业，主要的是把规矩先定好。”


从监狱出来之后，很多人会拿着吴晓波的《大败局》去找胡志标签名，“他们都说，这上面写你了。” 这多少有点让他啼笑皆非，那上面记录着他走麦城的经历。如今，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“遭遇”，他甚至主动买了很多本《大败局》，遇到人就送一本。


“很多人40岁开始创业的，我却已经走过了高峰，低到现在这样。我自己上天堂，下地狱，现在回到人间，是非常平和的状态。”


2008年，胡志标去看了兵马俑，很有感慨。


“秦始皇临死之前造了很多兵马，他想带到地下去战斗。人活了一生，到死还要惦记着这个，我觉得非常累。但是人民都没有放过他，把他挖出来了。我就很有感悟，你死的时候什么都不能带走，唯一能带走的就是你一生的酸甜苦辣。所以人到底为什么而来？我经常问我到底要什么？就是要幸福啊，什么叫幸福？家人有时间跟你在一起，你的父母有时间跟你在一起，你身边几个好的朋友跟你在一起，这就是幸福。但是你离开这个世界，最好要做一件什么事情呢？就是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能够给后人有启发的、对社会有贡献的事情。”


在爱多最辉煌的时候，除了捐助希望工程1000万，胡志标还曾捐助了100万给母校民众中学。2008年年底，胡志标回老家办证件，路过这所学校，校长知道他回去，找到他要一起吃饭，胡拒绝了。


“我都忘记这回事了。”胡志标说。他倒是带着孩子在校园里转了转，校园里有一块石碑，刻着这位捐赠者的名字，孩子蹦蹦跳跳跑过去，说，看，爸爸，这里有你的名字，拉着他去照相。


胡志标说，当时他的眼泪都流出来了。